《荊楚文庫·喻血輪集》:打撈現代文學史上“失蹤者”喻血輪
發布時間:2019-03-06 來源:荊楚文庫 閱讀次數:
喻血輪是一個奇特的存在,他寫了很多文章,做了許多事情,但歷史好像把他遺忘了。他在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變成了一個近乎“失蹤”的人。然而,他終究不是籍籍無名的普通民眾,在文壇、報界、政界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跡。近年來,由于學者眉睫的努力和推動,他的文字和事跡陸續被發掘、整理,得以重見天日。特別是近期出版的《喻血輪集》(《荊楚文庫》之一種),收入了喻血輪的絕大部分文字。通覽這套書,可真切感受喻氏的創作內容和風格,窺見他在亂世中沉浮的路線和走向,了解一代文人在大潮裹挾之下不可捉摸的命運。
他的底色是文人。集子中的《悲紅悼翠錄》《蕓蘭淚史》《林黛玉筆記》等十五部小說和大量詩文雜著,展現了喻血輪深厚的文史功底和嫻熟的文字技巧,卓然有“鴛鴦蝴蝶派”一代宗師的風姿。他深切地熱愛著傳統文化,具有一種傳統士大夫的品性,筆下的文字搖曳著古典小說、詩詞的余韻。他那影響深遠的哀情小說《林黛玉筆記》,就是他熟讀《紅樓夢》的結果。喻氏的好友吳醒亞說他“賦性多情,工愁善病”,像林黛玉的化身,文人氣質明顯。大約正是因為身具此種品質,《林黛玉筆記》等小說有一種濃郁的感傷意緒,打動了世間無數癡男怨女。學者眉睫認為,《林黛玉筆記》是清末民初盛行的淺近文言愛情小說代表作,無論是紅學研究者,還是鴛鴦蝴蝶派研究者,抑或其他文史愛好者,這部小說不可不讀。除了專業文學創作外,即便是身為政客,或是身在旅途,喻血輪不時也展露出自己的文人底色。1941年底至1942年初,他曾游歷四川、陜西等地,在《川陜豫鄂游志》中,他抄錄了很多對聯,記錄了自己和朋友的許多詩作,對旅程中的文人交游、聚會津津樂道。這些,都說明喻氏是一個成色十足的文人,身體里流淌的是中國傳統士大夫的血液。
他具有革命者氣質。喻血輪早先是想投身革命的,也真正投入到辛亥的洪流中。按他自己的說法,他去投效了學生軍,但因為體質較弱,轉到了軍事機關。后來,積極為《漢口中西報》《京報》等報紙撰稿,主持過多家報紙的筆政,還在漢口創辦了揚子通訊社,成為著名報人。此時的喻血輪,在報紙上發表大量宣傳進步思想的文章,為革命鼓與呼。他自述,那時正當盛年,“意氣不可一世,不懾于權威,不誘于勢利”,由此觸怒軍閥當局,《揚子通訊》被迫停刊,自己差點被“就地正法”。可見,他一直在堅持“革命”精神。《喻血輪集》中的《憶中原》和《詩文雜著》中的一些文字,蘊含著滄桑之嘆和山河之痛,展現出一種感時傷世的哀傷,民族氣節在文字間涌動。集中有一篇《代蔣介石擬北伐布告》,更是寫道:“古今世界所有,民族民權民生。民族若不解放,永無自由平等。民權若不實現,長在火熱水深。最好民生主義,解決衣食住行。欲求大同幸福,舍此別無他途。”完全是一片宣揚“三民主義”的革命赤誠。這可視為喻氏內心世界的真實流露。
命運讓他成為政客。人的命運常常難得自主。喻血輪不會想到他的一支健筆,會因長時間的政治生涯而擱置。他離開報界后,被國民黨要員吳醒亞、方覺慧等舊友聘為秘書,還擔任過湖北應山縣縣長、湖北藕池口征收局局長、民生機器廠秘書等職,工作平平,沒見有什么政績流傳。這大約由于他只是執行層的“吏”,不是決策層的“官”,絕大部分事情不過是照著上級的吩咐去做罷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任過一個“川陜豫黨政考察團秘書”的臨時職務。《喻血輪集》中收錄的《川陜豫鄂游志》就是這次考察的詳細記錄。在歷時四個月的政務考察中,喻氏沒有記錄多少公務活動,倒是詳盡地記錄了各地的古跡、美食、曲藝、民俗等,觀察入微,描繪細膩,可謂一種特殊的“山川風物民俗志”,對于我們了解抗戰時期川陜豫鄂這幾個省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,了解各色人等的精神面貌,是難得的第一手資料。幾十年過去,當時參加考察的人物、記錄都已不可尋了,而這份游志獨存,成為那次考察歷程的見證。喻血輪大概想不到,在“考察團秘書”這個職務上,會作出這么一個貢獻。
古人云:“頌其詩,讀其書,不知其人可乎?”僅從喻血輪的文字,了解他一生的行狀,畢竟是有限的。《喻血輪集》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附錄,里面收錄了學者眉睫撰寫的數篇介紹喻血輪的文字和編著的《喻血輪年表》,年表中有些資料由喻氏后人提供,十分稀見和難得。閱讀這個“附錄”,對于我們了解喻血輪的人生輪廓、精神求索、最后結局等,都很有幫助。喻血輪于1948年底離開大陸去了臺灣,1951年又重新拿起筆來,回歸文人身份,陸續寫下《綺情樓雜記》等文字。此時的喻氏已經步入老年,沉重的鄉思時時襲擊著他。1967年,他抱病想通過中轉香港回大陸探親,結果在香港病逝,享年76歲。這就是一個現代文人的命運。撫讀《喻血輪集》,能不嘆歟?
(作者:侯泰而 《 中華讀書報 》( 2019年02月27日 07 版))